【Windy】旅行中的家

旅行明明是出走，有時卻反而讓人有找到家的感覺。

那種感覺無法計畫或預期，也許是一小盤辣椒醬，很有奶奶的味道，也許是某幢紅磚建築，讓人想起幼時穿裙子爬牆的豪氣，或是意外發現柑仔店裡頭還賣著沙士糖，提醒自己國小放學後的貪嘴。關於童年和家的刻痕，常被成長這件事磨得模糊朦朧，離開了才發現消失的記憶並不是船過水無痕，而是等著在旅行的過程中把你暖暖圍住。

於是入住老旅社，總讓人特別有感。我指的不是那種為了迎合懷舊風，特別擺上舊沙發、調暗燈光的刻意，而是真的經營數十年、撐過好多低潮、用力留存下來的，有「家」的味道的地方。

苗栗火車站外的新興大旅社，就是這麼個像家的地方。一走進這間經營超過六十年的旅社，舉目就是年代已久的開幕誌慶大匾額，以及老旅社才有的磨石子櫃檯。旁邊退休了的木質收音機和木電視櫃，雖已成裝飾，卻還是帶著一層光澤。我喜歡他們保存下來的中庭天井，好像你順著天井往樓上喊「吃飯了」，會立刻有人往樓下回「馬上下來」似的溫馨。我也喜歡他們的棉被折成花擱在床邊，像睡前的小獎賞。更喜歡的是舊式馬賽克瓷磚浴缸，小時候，無數次坐在這樣的浴缸裡享受熱水加沙威隆，直到皮膚發皺為止。然後媽媽就會微慍著說到底是洗好了沒有？現在已長大成人到無法在浴缸裡伸直雙腿，但熱水和回憶依然竄流全身，媽媽的嚷嚷聲好遠又好近。

老闆羅氏夫婦的悉心體貼，亦像家人一樣。羅媽媽總是幫旅行累癱的背包客洗衣服、經常準備超量的早餐或切一大盤水果，邀請熟客進小客廳一塊吃。羅爸爸則是忙著發揮他的「創意時尚」，旅社裡許多「混搭風」都出自他的手筆：碎花布窗簾搭了普普風地毯、粉紅花床單擺在和風木地板上；浴室外掛著馬賽克燈飾、浴室內採用卡通圖案地磚；中庭有古樸的舊家具與花飾，一轉身卻又出現滿牆面青春活潑的彩色璧貼......（羅媽媽還一副講祕密似的湊過來跟我說：「妳知道為什麼要貼那個壁貼嗎？其實是為了遮壁癌啦呵呵呵！」）這就是父母和家，那些不搭的風格品味，成了一種獨有的風格品味。